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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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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松這一邀請讓謝齡著實驚奇。

謝齡對雪聲君這位師兄存在刻板印象。在他看來, 古松來鶴峰尋他,或是為修行之事,或是為宗門之事, 或是擔心關懷他的傷情,甚至是來檢查他練簫練到哪種水平都有可能,總之不會是為了讓他陪他出去玩。

可事情就是發生了,沒有預兆,突如其來。

而去山外走走這件事本身,就足夠讓謝齡向往。他來到這裏已有段日子,曾在雲間遠眺過山下的小鎮,但還沒有去過。

謝齡生出興致和期待,但不巧的是, 他答應了蕭峋要看待會兒的比試。謝齡甚是糾結猶豫,沒有立刻給出回應。古松偏首看向他, 註意到他這兒神情間細微的變化,眉微擡,問:“不願去?”

不願的是待在這裏等比賽才是。謝齡默默回答道。

點石會第三輪比試是積分制,每人有三次上臺機會,並不連續。這樣的賽制, 需要花許多時間、費許多精力, 才能守到自己想看的。謝齡意識到這點的時候, 恨不得立刻制造出時光機穿越回去, 扼住當時應下蕭峋請求的那個自己的喉嚨。

謝齡在心中長嘆一聲,他想到宗門外面去玩。

古松問完那話,坐回謝齡身旁, 靜靜等待他的回答。

穿行在山間的風滿是熱意, 但對這兩人造不成困擾, 唯那矮桌上畫紙被輕輕吹動。謝齡今日畫的是人物畫,一人博帶輕簪,倒提長劍,面向溪澗而立。

這並非畫的特定某人,卻是恰巧取了古松常穿的黑色做衣。

謝齡目光落回自己的畫上,又用餘光看了看古松,突然間想起先前蕭峋拉他看留影分析競爭對手的事。他意識到這個修仙世界裏不僅有電視機,還有錄像帶。,自己完全可以在和蕭峋碰面前,到時來峰去弄兩塊留影石,把比試給補上。

的確是答應了蕭峋要看比試,但又沒說一定得看直播啊。

糾結和猶豫登時消失了,壓在肩頭的重量全無,謝齡心情舒暢。他搖搖頭,對古松說道:“師兄難得空閑,豈有不去的道理?”

“希望沒耽誤你的事。”古松側目看定謝齡,聲音低而輕。

“當然不。”謝齡回答。

古松一點頭:“那便走吧。”言罷拂衣起身,往長廊外丟出一把劍,帶著謝齡一並踏上去。

謝齡久違地“禦”了一次劍,罡風迅疾凜冽,但拂面而過,並無刮骨刺眼之感。

謝齡隱約覺得自己的體質較之之前更強了。

山間正是熱鬧時,刀兵相接之聲、人們呼喊的聲音,合著吵吵鬧鬧的蟬鳴響個不停。山外卻是清靜,農田沿河開辟,日光流淌如金。田野的後面有座名為月融的小鎮,鎮上長長短短的街巷交錯著,但因暑氣太重,青石板道上少有人行。

古松禦劍行至一條半面盛滿陰涼、半面落滿日光的街上,衣袖輕振,將劍收起。

這條街在小鎮裏的算得上繁華,書鋪衣局食肆酒坊應有盡有,時而傳出討價還價、吆喝叫賣的聲音。古松和謝齡的出現,不曾引起任何驚動,仿佛本就是這條街上的人一般。

謝齡甚是滿意這樣的融入,暗暗打量四周,感慨這個一早便打上標記的地圖今日終於開了。

古松走在謝齡身前,兩人之間餘了半步距離,都踏著慢悠悠的步調。

夏風入長街,吹得樹影搖晃,枝葉沙沙響。路過酒坊時,能聞到經年積澱的酒香,伴隨院墻裏的笑鬧,很有煙火氣息。謝齡不由自主放松了心神,目光緩緩從酒坊前招牌上掃過,掃向古松。

他身姿依然筆挺,但比起在宗門時,唇角輕抿出的弧度不再冷厲如刀鋒,眉目竟略顯幾分溫和。

謝齡看得一怔,心中好奇更甚,再度環顧四周,想弄清楚古松帶他來這裏是為了做什麽,可惜沒得到線索。

這條街不長,縱使步伐緩慢,也有走完的一刻。

街盡頭佇立著一棵年歲上百的老樹,如蓋的樹冠下置有兩口大缸,兩張方桌湊到一起,桌上疊放數只瓷碗,再圍幾條長凳,便搭起一個鋪子。

守在這個鋪子旁的是個鬢發霜白的婦人,周圍沒有招牌,很難判斷出賣的是什麽。這會兒沒有生意,她坐在樹蔭裏,半低著頭,一針一線制衣。

“要不要吃甜酒釀?”古松在距離這棵老樹還有二三丈時停下腳步,偏頭問謝齡。

“嗯?”

古松的話問得突然,謝齡在腦中過了一遍,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,道了聲“好”。

緊跟著還反應過來,這竟是個甜酒鋪子?

再接著,震驚地想:古松竟然主動問他吃不吃東西?

他在這裏思緒回轉,古松已提步走了過去。

樹下的老婦人註意到來客,趕緊將手中陣線擱至身旁。她擡頭一瞧,先是一驚,爾後露出欣喜的笑容,起身道:“仙長今年得空來啦?”語氣自然熟悉。

“嗯。”古松應了聲,斂衣坐到一張長凳上,看向她,又問:“你還可好?”

“身子骨還算健朗。”老婦人回答著,走到桌前,拿起兩個瓷碗,“是依著往年那般嗎?”

古松:“是。”

這兩人顯然是舊相識,老婦人對古松的態度,熟稔中不乏尊敬。謝齡又是疑惑又是好奇,腦補了一些劇情,杵在原地沒動。

老婦人看向他,笑容可親:“這位仙長呢?請問吃什麽口味?”

“和我一樣就行。”古松替謝齡回答,說完看了他一眼。

謝齡坐過去。

桌上除了洗凈的碗和勺,還有兩個小罐,他目光剛落到上面,便聽古松道:“是槐花蜜,若嫌酒釀不夠甜,可自己加。”

“哦。”謝齡應道。

稍過片刻,兩碗一樣的甜酒釀送上桌。粗瓷碗中盛米白色的湯,糯米丸子圓鼓鼓,碗壁清涼。謝齡嘗了一小口,覺得甜酒味道夠,但整體偏淡了,便打開那槐花蜜,往碗裏加了一小勺。

他又嘗了嘗,慢慢調口味,直到多加了兩勺,終於覺得合適。

古松用餘光註意著謝齡的舉動,註意著他往碗中放的槐花蜜的分量,漆黑的眼眸掠過覆雜難明的情緒,幾度抿唇,終是開口:“你……”卻又未曾將話說完。

“怎麽了?”謝齡不明所以。

古松凝視他片刻,問:“可還合口味?”

謝齡:“味道不錯。”且清爽,是他喜歡的夏日飲品。

“如此便好。”話畢,古松視線垂低,從謝齡的側臉,移向他執勺的手,再從指上掠過,落回自己面前的酒釀中。

謝齡心中思緒亦是轉了千百回。

乍聽古松和這位賣酒釀圓子的老婦人交談,他以為自家便宜師兄在這鎮上比在宗門時神態放松和她有關,但經過一番觀察,發現這兩人好像只是熟客和老板的交情。

問題回到最初的起點。這一路走來,除了這個甜酒鋪子,古松就沒對其他地方投去過多少眼神。連這裏都算不得是緣由,那他為什麽要來這個小鎮?

謝齡覺得自己好似在做一道閱讀理解題,而真正的答案極有可能是當時作者就想那般寫,並無什麽渲染對比烘托的緣由。

可謝齡仍是忍不住琢磨。

難不成和今天這個日子有關?可今天除了是點石會摘星組第三輪比試的日子,並非某個節氣節日,也無別的重大事項要辦。

總不至於是什麽紀念日吧?謝齡送了一口糯米圓子到嘴裏,邊咀嚼邊思索。

今天是哪月哪日來著?

哦,六月廿八,果真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。

……等等,六月廿八?謝齡手上動作一頓,眼睛瞪大,猛然記起他初來乍到四處搜集資料信息時,曾找到過一份能稱之為人間道人事檔案的東西。

那上面記錄著人間道執劍長老明夷君的生辰——六月廿八。

明夷君便是古松,今日正是六月廿八。所以今日,是古松的生辰之日。

謝齡拿勺子的手一緊,開始慌張。

他記住了古松的生日,但又沒完全記住,以至於這日子當頭砸下來,他毫無準備。

而有些事情的亦可推測得出,古松是這酒釀鋪子的熟客,可就算是這位老婦人,恐怕也不清楚他為何會這一日來,只是年覆一年,便記掛上心頭。

謝齡極力維持著神情,想了又想,轉頭向著古松,喚了聲:“師兄。”

“嗯?”被喚之人眉梢微挑,神色尋常,只從語氣裏透出詢問。

“生辰快樂。”謝齡對他道。

謝齡聲音很輕,輕卻堅定。

這句話之後,古松挑起的眉垂落回去,又是一聲“嗯”。

粗瓷勺子在粗瓷制成的碗中起落,但聽一道略略沈悶的撞響,他舀起一勺酒釀,送入口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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